第四十章 均田分地


小说:继母情深   作者:满元   类别:历史穿越   加入书签   【章节错误/点此举报】   【更新慢了/点此举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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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九四六年秋天家乡开始土改,成立农会、贫协、民兵队、妇女会。上级派了工作组,召集群众开会,宣传土改政策,大会小会动员有钱人贡献土地贡献房子。街上贴了很多标语:“打倒土豪劣绅”,“斗地主分田地”,“争做开明绅士”。一些有钱人琢磨:自家的房子土地是祖祖辈辈勤劳节俭一点点置办来的,都是辛苦的血汗钱,就这么开几个会白白给别人了?一些人在观望,一些人想不通,也有积极拥护土改想做开明人家的。
  母亲出身贫苦,从小吃不饱穿不暖,一家人在盐碱地里死做活受,仍然是半年糠菜半年粮。她知道农民没有土地没法生活。她听了工作组的宣传有些开悟,知道农民多么渴望土地,土地就是指望,就是赖以生存的根本。俗话说土里刨食,没有土地就没有地方刨食,干瞪眼挨饿。母亲和哥哥嫂子商量:“咱祖上修桥铺路,救济灾民,这次土改咱带头献出土地,后面就有人跟着效仿,没有土地的人家有地种,这也是行善积德。”母亲和哥哥嫂子商量,贡献出三十亩地,五间房。
  土地改革几百年从未有人听说过,母亲只知道把自己的土地给了别人,这不是“耕者有其田”吗?是自己吃亏,别人得利,是行善积德呀!母亲凡事先为别人考虑的惯性思维,以为像往常一样,可以得到别人的赞誉,这次她想错啦。
  家人带头贡献出房子和土地,这一开明举动受到各级领导的表扬,树为典型广为宣传。农会搬出历史资料大会宣讲,介绍李家几代人诸多善举,宣传李家祖祖辈辈为人忠厚善良,和睦乡邻。县志上对李家有长篇记载,其中提到曾祖, “中年发达后,关心地方公益,助平粜,修城桓,整顿书院,开设工厂,急公好义,世人无不称之。”
  农会褒扬李家世代书香,慈孝传家,多少年一直是乡邻们治家学习的榜样。介绍李家各个历史时期的诸多善举。运动一开始带头捐献土地房屋,积极拥护新政权,号召有钱人学习李家的开明。
  我们家对有灾有病急需钱物的乡邻,经常及时解囊相助,对来我家借物借粮的街坊热情慷慨。来者若要借一升粮食,母亲给满满一升;来者若要借农具工具杂什,她总要拣好的借给人家。有的人忘了还,从不催要。她常说:“家有万贯也有一时不便。千贯治家,万贯治邻。”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已经成了母亲的习惯。一家人忠厚善良诚信热情,人缘好口碑好,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。
  土改初期我家被视为开明士绅,有钱人学习的榜样,前辈成了德才并举的典范。也许是榜样的力量吧,我家贡献出土地房产之后,随后几户殷实人家也献出土地和房产。根据上级土改政策,城里有两户划为地主。他们的土地农具房产按人头留下少部分,其余分给贫穷农民、市民。分得土地房产等胜利果实的贫苦人欢天喜地,工作组完成任务后撤走了。
  过了一些日子土改扩大化。传来外地土改“经验”,划分地主成分有三条标准:第一条,查三代,凡是家里有几十亩地,家道殷实都被划为地主。即便自己不是地主,父亲祖父曾祖父是地主也要划为地主。第二条,土改强调放手发动群众,贫雇农说了算。即便没有多少财产,贫农中有人指出你有劣迹的,也定成地主。第三条,看住房看穿戴看摆设,生活好的划为地主。我家被划什么成分上级犯了难。划地主成分?地主是要打倒的,领导树起的样板怎么能打倒?领导感觉李家有点复杂。祖上有人做官,良田百亩,尽管在乡里口碑好,仍然宁左勿右吧,定成地主。定什么成分并没有一定政策,没有固定条件,政策随意性很大。上面的政令,有的基层执行起来走样,把经念歪的和尚不少。
  有些穷人不愿意分曾经是街坊的土地。一个曾经教过哥哥的小学老师,年老体衰,不能教书以后,吃了上顿没有下顿,哥哥不忘师恩,经常给他送点米面。可叹老先生实在困难,把自己住的一间房子卖掉,换得暂时糊口养命的钱。老先生穷困潦倒住在破庙里。农会的人找到他,要分给他土地和房子,他躺在一堆秫秸上眼睛眯缝着,有气无力地说:“不吃嗟来之食。”
  没收地主富农的土地分给农民也非容易。有一些人想:“我为什么平白无故要别人的东西?”有一些守旧老实的贫农,把分得的财物在夜里悄悄物归原主。为了把土改进行下去,各地加大宣传,收集天南地北恶霸地主的滔天罪行。开大会的时候,找几个受过富人欺负的人,上台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控诉,于是群情激愤,于是出现话剧《白毛女》演出现场的情景,台下民兵要上台砍了“黄世仁”的情景。一些地方搭起台子演出话剧《白毛女》,会场上“打土豪分田地”的口号震耳欲聋。地主成了众矢之的,万恶之源。于是不分青红皂白,有良田几十亩、日子过得发达的、自给有余日子过得殷实的、几十亩地几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、节俭抠门田亩多的都划成了地主、富农。仅城里百十户人家就定了十户地主。
  定地主成分的人多了,当然没收的土地也多,没收的财产也多,有更多的人分得土地、财产。有些分得土地的农民觉得这事不靠谱:“人家好好的地,一句话,一张纸就没收归咱了?该不会哪一天又给收回去吧?”一些贫农有顾虑,不去种分得的土地,有些地撂荒了。
  有的地主原本是种地能手,经营高手,省吃俭用攒钱买地,田亩多了,被定成地主成分。西关街就有一位引为笑谈的守财奴老宋。他一辈子省吃俭用,只知道攒钱买地,家里有一个大院十几间房子,房子里空落落的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。一年四季吃最便宜的高粱面窝窝头,喝小米稀粥,秋天腌制一大缸白萝卜咸菜就是全家全年的蔬菜。身上的衣服更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。儿媳妇想买个针头线脑伸手向他要个钱都要推三推四,一分钱在他手里能攥出水来。他是个种地的把式又会算计,十几年的时间土地由原来的十几亩置买到百十亩,地是越来越多,可是一家人对他不满埋怨也越来越多。他对家人抠门,对自己抠门,是出了名的守财奴。
  一年正月初二,一个乞丐远远地看见一座深宅大院,看见一个老汉面朝院里倒坐在大门槛上。乞丐满怀希望走上前去伸手向他讨要,那老汉正是老宋,他扭脸把正在吃的红窝窝头递过去,乞丐一看没有伸手,诅咒地说:“大年初二不给个白馍,用红窝窝头打发,你留钱等着贼偷吧!”老宋扭过脸去接着吃他的红窝头。这件事人们当笑话谈,不过乞丐一语中的,老宋土改时被划成地主,他的钱不是被贼偷走了,是被土改名正言顺“斗”走啦。
  老宋绝对机密的是一罐子洋钱,罐子埋在院子的南墙根。土改风刮得越来越紧,老宋觉得一罐子洋钱在院子里埋着不妥。他在家里转悠好几天,最后认定放到厨房水缸下面更保险。在一个漆黑的夜晚,趁着家人已经熟睡,老宋开始绝密行动,把罐子刨了出来。正在这个时候听到大门外砰砰的敲门声,老宋抱起来罐子就往厨房跑,他儿子疑疑惑惑去开门,进来的是几位戴着白袖标,手提马灯的民兵,声称:“例行公事”,然后在各个屋里搜查起来,秃子头上的虱子——明摆着,没有值钱的东西,啥也没有搜查到。搜查的人没有看见老宋,顿生疑心,于是在院子的犄角旮旯搜索一遍,没有看到人影,一个民兵说:“吓跑啦?”另两个看到黑灯瞎火的厨房,说:“拿马灯往里面照一照!”老宋一听,吓得魂飞魄散,马灯一照,只见老宋混身像筛糠一样戳在那儿。民兵一下子抓了个现行,人赃俱获呀!
  老宋在农会被吊在房梁上,民兵一边审问一边拷打。老宋尿了裤子,尿顺着裤管往下流,两只鞋也被抽打掉了光着脚。民兵嫌他尿骚味,躲得远远地聊天去了。一会儿回来看见老宋脑袋耷拉着,断气啦。一个民兵说:“他从来不舍得吃,身子骨不行,太经不住抽打!”另一个说:“看他那一身衣服扔到大街上没有人捡!”第三个总结说:“他要是顾点儿吃穿,也就划个中农,唉,守财奴,冤死鬼!”
  土改是新政权进行革命动员的一把利器,它把定成地主富农成分人的土地分给贫雇农,农会的头头说:“你不给点甜头谁跟你干?贫农缺乏土地,雇农没有土地,你分给他地,他就有饭吃,他就拥护你。”也有不拥护的,那都是顽固头、死脑筋。他们不接受新事物,认为世界就应该一成不变。“穷?我就固守其穷,我穷得心静。”有更多的人拥护土改,不仅仅是穷人,就连我母亲,一个出身世代贫农的“有钱人”也带头拥护土改。土改运动以点带面推而广之,旋即暴风骤雨席卷全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