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小川定了定神，想要问他究竟是谁，又觉得这个人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一股霸气，虽是孤身一人，却昂首而立，直若统帅着千军万马。这种感觉此前唯有在小石峡面对着国主时，他才体会到，似乎眼前这个人只不过是随口一问，随意一视，便让人暗中揣摩其意图，不敢丝毫拂逆抵抗。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。
铁面人走进山洞，朝着画像中的将军跪下身去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，磕罢起身，说道：“他本是国之柱石，忠心耿耿，智勇双全，统兵打仗征讨四方，立下不世之功，却遭昏君嫉怕，又被奸臣陷害，剥去功名，流落荒岛。正是在荒岛之上，他深自反省，参透天地运行之道，领会为君施政之术，明白了一个道理，天命无常，唯有德者方能替天驭民，以致太平。据说他参悟的那一天，从天上降下一对凤凰，上下遨游，更引来百鸟朝贺，盘桓于空，久久不绝。这便是你在画中看到的情形。”
他顿了一顿，又说道：“这番奇景引得附近的渔民啧啧称奇，前来观看，等到认出他是那位蒙冤受辱的将军，纷纷拜倒，口呼万岁，将凤凰视之为天降祥瑞，要应在他的身上，由他去替天行道，改朝换代。消息一传十、十传百，在沿海的州郡传播开来。天下的百姓被那昏君奸臣百般催迫，要缴纳永远缴纳不完的租赋，更要应付永远应付不完的差役，早就被逼得走投无路，民不聊生，如今既是上天给他们昭示了一位圣君，哪里还按捺得住，纷纷前来投靠，更有那将军的旧部纠合起来，胁迫沿海州郡的长吏舍弃前朝，归顺新君。”
“起初那位将军看到前来投靠的旧部、乡民，并没有答应，依旧在荒岛上独自为生，静观其变。远在朝堂之上的昏君也终于得到了消息，自然是又惊又怒，派出一位姓赵的将军统领大军前来征讨。可笑的是，大军还没行到海边，便已经被闻风响应揭竿而起的义军剿灭，只剩得那位赵将军孤身逃回了京师。”
“昏君听到兵败的消息，急怒交加，不到半月便暴病身亡。朝中的一帮奸臣扶立了一位年幼的新君，却是更加的倒行逆施，终于把剩下不多的几个忠臣杀的杀、贬的贬，尽数清除。到这时，那位将军看得明白，自己若是再不答应，势必群雄竞起，天下大乱，才终于决定要兴义兵、讨奸臣。”
“他领着义军一路杀向京师，所过州郡势如破竹，无不顺附，当真是天下云集响应，赢粮而景从。那帮奸臣只有荧惑主上营私舞弊的本领，哪里懂得打仗？无奈之下，重新启用赵将军统兵抵挡。在东关城下，那位将军曾经劝过赵将军，劝他归顺投降，莫要为了无道的昏君枉自断送了性命。可叹赵将军只识愚忠，不识天道无常有德者居的道理，负隅顽抗，终于兵败身亡。”
“既是击败了赵将军的兵马，朝中便再无将军可用，也没兵马可派。那位将军命令部下在城外驻扎，只等着皇帝出来投降，可哪知道那帮奸臣当晚就鸩杀了皇帝，第二天捧着传国玉玺来到将军的营寨，想要得着封赏。那位将军岂会受骗，当即尽数诛杀了这帮奸臣，领兵入城。当时他说：‘我举义兵，讨奸臣，可不是为了篡位登基做皇帝。如今国贼已除，我的心愿已遂，我宁愿解甲归田，老死于山林之间。’可是追随他的部下和百姓哪肯答应，纷纷央求他登基做皇帝。他自然不肯，推辞再三，直到重新出现那两只凤凰，翱翔于天，他才终于答应下来。据说他当时说了句话，叫作‘天予弗取，反受其咎’。”
铁面人说到这里，心绪颇为激动，停了下来。他看到石小川脸上的神情颇有几分疑惑，问道：“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太过离奇？”石小川想了想，说道：“我已经知道了，你说的是本朝开国君主的故事，可是……。”铁面人笑道：“可是世上根本没有凤凰，否则为什么世人再也没有见到过，对吗？”石小川又点了点头。
铁面人说道：“我以前也问过何太傅，他说凤凰本是神鸟，岂能朝夕可见？若是人人可见，岂不是人人都要自诩天命所归，该做皇帝了？本朝的开国君主既受天命，便可由嫡系的长子这般子子孙孙的传继下去，除非是……。”石小川问道：“除非是什么？”铁面人笑道：“这话何太傅可不敢说出来，不过我猜到他想说的是，除非天命另有改易，该是另有人来做国主，神鸟凤凰才会再临人世，昭示天下。嘿嘿，这么说可不是要宣扬造反了嘛。”
他顿了一顿，又说道：“其实当日他说这话，我也是不信的，偏偏我有一个部下执拗得很，认准了世上真的有凤凰神鸟。你说可笑不可笑？”石小川一听这话，惊叫一声，一跳而起，浑身颤抖。铁面人继续说道：“他总是说如今人心浇漓、世道日衰，官员贪腐、为政不仁，天底下的老百姓日子过得艰辛，只有找到凤凰，才能引导人心向善，重启太平盛世。故而一再向我请命，要带队去寻找凤凰。”
石小川颤声问道：“你派他去了吗？”铁面人笑道：“他作战勇猛，为人忠义，我本想擢拔他做个统兵官，他偏是不肯。我想若是再不答应，他多半就自己去了，所以只好答应下来，命他带着自己统领的十八名骑兵前往异域寻找凤凰神鸟。”石小川急忙问道：“找到了吗？”铁面人说道：“我想着他若是找寻个一年半载，寻之不着，就该死了这个心思，回来安心做一名统领官，可是他和那十八名骑兵一去就再无下落，直到六年前我重返东关的前一天，突然收到一封信，不知是谁放在我的书案上。信上说，他已经找到了凤凰，因故不能返回，托我找到他的儿子，转告于他。在信里他再三叮嘱，此事机密，万万不可让他人知道。”
听到这里，石小川泪如雨下，浑身颤抖。铁面人看着他，问道：“你知道我说的这个人是谁了吧？”石小川喊道：“我知道，你说的是我爹。”铁面人伸出手来，轻抚其头，说道：“石破虏是我最得力的部下之一，又曾救过我的性命，他既是托付于我，幸好我也终于能够把话转告于你了。”
石小川问道：“我爹是去了哪里寻找凤凰？”铁面人说道：“我也曾派人前去查访。从青龙关西行八百里便是绝域沙漠，黄沙蔽日，根本无路可循。”他顿了一顿，问道：“你爹没有另行托人找到过你吗？”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急迫。石小川摇头说道：“安平十二年绛州发了大水，我便离了家乡。就算我爹另外托人找我，也无法找到。”他突然想起那一日在顺化城中遇到的强峰和天凤公主，有心想说出来，又觉不妥，神情上便有些不自在。
铁面人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孔，缓缓说道：“石破虏是我的好兄弟，也是我的好部下，我甚是记挂他的安危。你若是有了他的消息，定然会告诉我的，对吗？”石小川听出他语气中带着逼迫之意，不知为何，总觉得若是不能直言相告，便甚是对之不住，不由得点了点头，正要说话，山洞外面有人说道：“阿弥陀佛，三王爷竟然惨遭陷害，被你家国主幽禁于此，任谁看到都不免心生同情。幸好佛祖保佑，让贫僧终于找到了你。”
铁面人一惊，转身跳出山洞，石小川紧跟其后，只见山洞外面站着一个僧人，身披锦斓袈裟，月光映照下，一副宝相尊严的模样。石小川却是认得这个僧人，正是摩尼上人。
铁面人走进山洞，朝着画像中的将军跪下身去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，磕罢起身，说道：“他本是国之柱石，忠心耿耿，智勇双全，统兵打仗征讨四方，立下不世之功，却遭昏君嫉怕，又被奸臣陷害，剥去功名，流落荒岛。正是在荒岛之上，他深自反省，参透天地运行之道，领会为君施政之术，明白了一个道理，天命无常，唯有德者方能替天驭民，以致太平。据说他参悟的那一天，从天上降下一对凤凰，上下遨游，更引来百鸟朝贺，盘桓于空，久久不绝。这便是你在画中看到的情形。”
他顿了一顿，又说道：“这番奇景引得附近的渔民啧啧称奇，前来观看，等到认出他是那位蒙冤受辱的将军，纷纷拜倒，口呼万岁，将凤凰视之为天降祥瑞，要应在他的身上，由他去替天行道，改朝换代。消息一传十、十传百，在沿海的州郡传播开来。天下的百姓被那昏君奸臣百般催迫，要缴纳永远缴纳不完的租赋，更要应付永远应付不完的差役，早就被逼得走投无路，民不聊生，如今既是上天给他们昭示了一位圣君，哪里还按捺得住，纷纷前来投靠，更有那将军的旧部纠合起来，胁迫沿海州郡的长吏舍弃前朝，归顺新君。”
“起初那位将军看到前来投靠的旧部、乡民，并没有答应，依旧在荒岛上独自为生，静观其变。远在朝堂之上的昏君也终于得到了消息，自然是又惊又怒，派出一位姓赵的将军统领大军前来征讨。可笑的是，大军还没行到海边，便已经被闻风响应揭竿而起的义军剿灭，只剩得那位赵将军孤身逃回了京师。”
“昏君听到兵败的消息，急怒交加，不到半月便暴病身亡。朝中的一帮奸臣扶立了一位年幼的新君，却是更加的倒行逆施，终于把剩下不多的几个忠臣杀的杀、贬的贬，尽数清除。到这时，那位将军看得明白，自己若是再不答应，势必群雄竞起，天下大乱，才终于决定要兴义兵、讨奸臣。”
“他领着义军一路杀向京师，所过州郡势如破竹，无不顺附，当真是天下云集响应，赢粮而景从。那帮奸臣只有荧惑主上营私舞弊的本领，哪里懂得打仗？无奈之下，重新启用赵将军统兵抵挡。在东关城下，那位将军曾经劝过赵将军，劝他归顺投降，莫要为了无道的昏君枉自断送了性命。可叹赵将军只识愚忠，不识天道无常有德者居的道理，负隅顽抗，终于兵败身亡。”
“既是击败了赵将军的兵马，朝中便再无将军可用，也没兵马可派。那位将军命令部下在城外驻扎，只等着皇帝出来投降，可哪知道那帮奸臣当晚就鸩杀了皇帝，第二天捧着传国玉玺来到将军的营寨，想要得着封赏。那位将军岂会受骗，当即尽数诛杀了这帮奸臣，领兵入城。当时他说：‘我举义兵，讨奸臣，可不是为了篡位登基做皇帝。如今国贼已除，我的心愿已遂，我宁愿解甲归田，老死于山林之间。’可是追随他的部下和百姓哪肯答应，纷纷央求他登基做皇帝。他自然不肯，推辞再三，直到重新出现那两只凤凰，翱翔于天，他才终于答应下来。据说他当时说了句话，叫作‘天予弗取，反受其咎’。”
铁面人说到这里，心绪颇为激动，停了下来。他看到石小川脸上的神情颇有几分疑惑，问道：“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太过离奇？”石小川想了想，说道：“我已经知道了，你说的是本朝开国君主的故事，可是……。”铁面人笑道：“可是世上根本没有凤凰，否则为什么世人再也没有见到过，对吗？”石小川又点了点头。
铁面人说道：“我以前也问过何太傅，他说凤凰本是神鸟，岂能朝夕可见？若是人人可见，岂不是人人都要自诩天命所归，该做皇帝了？本朝的开国君主既受天命，便可由嫡系的长子这般子子孙孙的传继下去，除非是……。”石小川问道：“除非是什么？”铁面人笑道：“这话何太傅可不敢说出来，不过我猜到他想说的是，除非天命另有改易，该是另有人来做国主，神鸟凤凰才会再临人世，昭示天下。嘿嘿，这么说可不是要宣扬造反了嘛。”
他顿了一顿，又说道：“其实当日他说这话，我也是不信的，偏偏我有一个部下执拗得很，认准了世上真的有凤凰神鸟。你说可笑不可笑？”石小川一听这话，惊叫一声，一跳而起，浑身颤抖。铁面人继续说道：“他总是说如今人心浇漓、世道日衰，官员贪腐、为政不仁，天底下的老百姓日子过得艰辛，只有找到凤凰，才能引导人心向善，重启太平盛世。故而一再向我请命，要带队去寻找凤凰。”
石小川颤声问道：“你派他去了吗？”铁面人笑道：“他作战勇猛，为人忠义，我本想擢拔他做个统兵官，他偏是不肯。我想若是再不答应，他多半就自己去了，所以只好答应下来，命他带着自己统领的十八名骑兵前往异域寻找凤凰神鸟。”石小川急忙问道：“找到了吗？”铁面人说道：“我想着他若是找寻个一年半载，寻之不着，就该死了这个心思，回来安心做一名统领官，可是他和那十八名骑兵一去就再无下落，直到六年前我重返东关的前一天，突然收到一封信，不知是谁放在我的书案上。信上说，他已经找到了凤凰，因故不能返回，托我找到他的儿子，转告于他。在信里他再三叮嘱，此事机密，万万不可让他人知道。”
听到这里，石小川泪如雨下，浑身颤抖。铁面人看着他，问道：“你知道我说的这个人是谁了吧？”石小川喊道：“我知道，你说的是我爹。”铁面人伸出手来，轻抚其头，说道：“石破虏是我最得力的部下之一，又曾救过我的性命，他既是托付于我，幸好我也终于能够把话转告于你了。”
石小川问道：“我爹是去了哪里寻找凤凰？”铁面人说道：“我也曾派人前去查访。从青龙关西行八百里便是绝域沙漠，黄沙蔽日，根本无路可循。”他顿了一顿，问道：“你爹没有另行托人找到过你吗？”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急迫。石小川摇头说道：“安平十二年绛州发了大水，我便离了家乡。就算我爹另外托人找我，也无法找到。”他突然想起那一日在顺化城中遇到的强峰和天凤公主，有心想说出来，又觉不妥，神情上便有些不自在。
铁面人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孔，缓缓说道：“石破虏是我的好兄弟，也是我的好部下，我甚是记挂他的安危。你若是有了他的消息，定然会告诉我的，对吗？”石小川听出他语气中带着逼迫之意，不知为何，总觉得若是不能直言相告，便甚是对之不住，不由得点了点头，正要说话，山洞外面有人说道：“阿弥陀佛，三王爷竟然惨遭陷害，被你家国主幽禁于此，任谁看到都不免心生同情。幸好佛祖保佑，让贫僧终于找到了你。”
铁面人一惊，转身跳出山洞，石小川紧跟其后，只见山洞外面站着一个僧人，身披锦斓袈裟，月光映照下，一副宝相尊严的模样。石小川却是认得这个僧人，正是摩尼上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