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肝肠寸断


小说:继母情深   作者:满元   类别:历史穿越   加入书签   【章节错误/点此举报】   【更新慢了/点此举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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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连年战争,国库空虚,民不聊生。工商业萧条,一年来商业一条街已经没有往日的繁华。父亲公司批零兼营,在店里进货的小业主,货款常有拖欠,生意不好做。资金周转不畅,一家十几口人用度渐渐紧张。年关快到了,往年是伙计们去要账,经营不善的小业主,买卖赔钱了,欠的货款要不回来。这年父亲决定带着伙计亲自出马。
  那时候的交通工具落后,骡子车就算不错了。祖父去直隶应聘坐的是骡子车,几十年后父亲经商要账坐的仍然是骡子车,几十年没有大的发展变化。父亲坐着骡子车一路颠簸,来到下县。有两户债主,一户欠债人看老板亲自催要,知道他一定有难处,热情款待,还了欠款。
  另一户麻烦了。父亲和伙计走进他家,小业主一看见父亲,赶忙迎进屋里。只见他老母躺在床上,不断地**,不用问,病啦。业主给父亲他们倒了两杯水,没有说话,先叹息两声。他经营不善欠父亲公司不少钱,欠款一拖再拖。他无奈地向父亲讲述一年来他家发生的事情。他说:“夏天一日天气炎热,我爹在地里干活,过了晌没有回来,我到地里去找,看见他躺在地上,没气了。后来人们分析,可能是中暑,没有人在场,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死了。受了突然打击,我娘一下子病倒,卧床不起。我除了给老娘买药、做饭、床前伺候,小店没开门,地也没有种。你看,我这……”父亲摆了摆手,意思是明白了,不必说了。他没有提要账的事,从口袋拿出一些钱递给债户,说:“先给老人治病,再买点年货,让孩子们高高兴兴过个年。”债户说:“这叫我咋说呀,好人哪!”
  父亲颠簸一路,风尘仆仆回到家,有些疲惫。刚进家门,看见小孙子正在院里玩耍,孙子机灵,一看见爷爷就扑过去,嘴里甜甜地喊着:“爷爷,爷爷!”父亲一扫满脸的疲劳,强打精神,伸出双臂,把孙子高高抱起。这个家已经两代单传,孙子就是定心丸,传宗接代的宝贝。
  回到房间父亲没有顾得上洗漱,累得一下子躺在床上。在外要账,受了风寒,休息两天父亲仍然感到身体不适,没有食欲。年关快到了公司事务繁忙,他坚持每天上班,吃点小药,一直硬撑着。过完春节父亲就病倒了,请了医生,检查身上有淡红色丘疹。病人自述:有时候发热,畏寒,腹痛,头痛,医生诊断病人患上传染性疾病—伤寒。老中医给开了药,每天早晚两次煎服。并嘱咐伤寒传染很厉害,注意与病人隔离。
  母亲怕传染家人,跟父亲商量由她专门伺候。告诫儿女们:“你们想爹的时候站门口看看就行,不用近前来。我一个人被传染没啥,你们都要注意隔离。”母亲一大早要打扫卫生,开窗通风,用草药给房间消毒,然后熬药。母亲坐在灶台边,不时搅拌锅里的药,一副药熬一个多小时,她不敢离开灶台左右,担心药煳了疗效差。熬好药,母亲服侍父亲起床洗漱吃药。然后做早饭,一天三餐要做高热量高营养易消化的饮食。为使病人多吃一点,母亲变着法儿调剂,把水果打成果泥蔬菜榨成菜汁。
  父亲有时发烧,有时冷得发抖,肚痛腹泻消瘦体虚。他在床上坐起,需要母亲扶着。母亲对父亲精心护理,每天给他擦身清洁皮肤。每天早晨和饮食后,母亲用一块消毒纱布蘸一点盐水,在父亲的口腔里轻轻擦拭,清洁口腔以防止感染。
  平时父亲刷牙很讲究,先漱口,然后用牙膏刷牙三分钟,再用银质牙刮刮舌面,而后再漱口,并且用劲地漱,用劲地把水喷出来,每一步都有科学道理。他常说:“病从口入,口腔是门户,一定要清洁干净。”
  后来父亲不能坐起只能躺着,母亲怕他生褥疮,要定时给他改换体位,细心观察他的体温、脉搏、腹部变化。病了一个多月,父亲开始便血,医生看过之后说:“可能是肠穿孔,出血。”父亲身体日渐衰竭。
  人在病危的时候想什么?不是想他的房子、土地、公司、金钱,而是想他的亲人。父亲想孙子,嫂子抱着孩子,隔着窗户让他看看。父亲愿意摸着母亲的手说说话,不愿意母亲离开他的左右,更不能离开他的视线。自从父亲病倒,母亲没有睡过囫囵觉,每晚和衣躺在床边。只要父亲有点动静,她马上睁开眼睛,探过身看一看。她精神高度紧张,害怕父亲万一一口气上不来……
  父亲有两三天不进食,母亲苦口婆心地劝:“早晚两次中药一定要吃。你会好起来,看看几个孩子每天隔窗眼巴巴望着你,你千万要挺住。”父亲强打精神,把母亲送到口中一小勺一小勺的中药汤勉强咽下去。此后的一天父亲特别有精神,夜静更深时,他将贴身口袋的一把钥匙递给母亲,让她把一只匣子打开。里面有爷爷在直隶总督府工作时写的信件、与总督结拜金兰的帖子等贵重物品。
  匣子里有一个精致的首饰盒,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枚戒指,戒指面上的图案是一支箭穿过两颗重叠在一起的心。父亲说:“那图案是心心相连,心意相通永不分离的意思。那箭是丘比特爱神之箭。”他颤巍巍地给母亲戴上,母亲泪眼婆娑看着那枚寓意深刻的戒指,父亲哀伤地望着母亲说:“戒指是我去上海在外国银号买的,为纪念咱们结婚一周年。可是我母亲太严厉,我对你的爱不敢大胆表露,戒指也没敢送给你。后来时过境迁,一直珍藏没有拿出来。自从你进我家门,就一心扑在我和孩子们身上,你从来没有给我说过母亲的不是,可我心里明白你贤惠,一直悉心伺候她老人家,养老送终。咱们刚结婚时,孩子们对你心存芥蒂,大女儿常有不恭敬的言行,你宽容大度听见权当没听见,看见权当没看见。一如既往无微不至地关爱他们,感化他们,孩子们渐渐跟你融洽贴心。家里人多事多,你料理得有条不紊,我省了多少心啊,我娶上你这样贤德的妻知足了。我对不起你……”这一番话父亲断断续续说了足有半小时,他喘息着说两句歇一会儿,说两句歇一会儿,母亲几次制止怕他太累。父亲断断续续声音非常微弱地重复着:“孩子,家,我不行……”母亲赶忙截住他的话:“你行,你挺住,我会把孩子们拉扯成人。”两双泪眼相对,母亲紧紧拉着父亲的手不肯松开,她知道父亲是回光返照,临死托孤。
  一天后的一个黎明我做了一个梦,梦中看见一个人,就像古装戏里的武将,头上插着雉鸡翎子,坐在正房里方桌的后面,几个兵卒模样的人跪在地上。这时我被一阵哭声惊醒,姐姐对我说:父亲死了。黎明那个梦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,六十年后梦中的情景依然非常清晰。莫非真是阎王带领小鬼把我父亲叫走了吗?
  一家人哭作一团,母亲依然紧紧握着父亲冰凉的手,她痴痴地望着父亲已经闭上多时的眼睛,用已经嘶哑的声音低声呼唤:“你睁睁眼,再看我一眼。”当同族人来帮忙穿寿衣时,母亲摸着父亲的胸口说:“还有热气,他不会走,他不能走啊!”母亲央求身边的人:“快去请医生,你们摸一摸他的身体还温乎。”亲属们摇摇头,知道那是母亲的幻觉幻想。别人强把她从父亲已经僵硬的尸体边拉开,她几次发疯般地冲开人们的阻拦,扑倒在父亲的遗体边,几次只觉得天旋地转晕了过去。两个亲戚架起来她的两只胳膊,硬是把她拖到厢房。人们一再劝慰,母亲渐渐恢复了理智,冷静下来想:“我眼泪哭干也不能使他死而复活,死人要入殓,后事要安排,一家人都等着我主事呢。我不能傻哭啊,天塌了也要顶起来。我不能撇下这群可怜的孩子,不能让他们没了爹再没了娘。”
  母亲冷静理智,处理完父亲的丧事之后,平时再没有在我们面前哭过,她极力掩饰内心的悲伤,怕引起连锁反应,怕孩子们跟着她一起伤心落泪。母亲强打精神照顾我们饮食起居,她说:“爹是你们的依靠,依靠没有了,今后你们都要独立自强,挺起腰杆刚强志气地活着,像模像样地生活。不要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。别让你爹在阴间看到你们哭哭啼啼,垂头丧气一蹶不振。”母亲含悲忍泪带领我们从丧父的阴影中走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