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生死(5)


小说:凤唳于台   作者:闲者余人   类别:传统武侠   加入书签   【章节错误/点此举报】   【更新慢了/点此举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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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少年故作轻松,走起路来一步三摇,待到自觉离开了沈欢的视线,拔腿飞奔,这一回倒是颇为顺利,在山沟里绕得几绕,走出一片小树丛,抬头一看,已经进到了群山环抱当中,前面出现一个山头,看着并不甚高,却是怪石嶙峋、奇峰突出,极是陡峭,若是细看,真有点像一条作势欲跃的斑斓大虫。
  少年高一脚、低一脚走过齐腰高的草丛,到得山脚,来不及找着山路,手脚并用往上攀爬,初时尚且平坦,越是往上,越发险峻。他只顾着往上爬,等到手脚酸软,在山壁间找了个凹进处歇脚,回头再看,已离地数十丈高,下面黑黝黝看不见来时的道路,耳中听得山风呼啸,心里不免有些后怕,抬头往上看去,只见月光映照下,山石壁立,除了间或生得几丛杂草藤蔓,几无立足之地。他暗自鼓气,又往上爬了十几步,瞅准一块突出的岩石爬了过去,心里犹自在想: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?也不知道大哥和那人斗得怎样了?眼看着就要爬到那块岩石底下,突然之间,石破天惊一声巨响,一道寒光飞起,那块岩石被人硬生生砍得飞起,一时之间砂石飞溅,一条人影冲天而起,直若要跳入天上的月亮,又如一只雄鹰,紧随其后又有一条矮胖的身影跃了起来,手中刀光闪耀,一边扬声长笑,喝道:“穆枫,你看老子新练成的刀法怎么样?”
  少年认出,这人正是杜乘风,赶忙喊道:“大哥,大哥。”可是那两人斗得甚剧,哪里听得到。就见前面那条人影脚下如风,在陡峭的山壁上游走,杜乘风在后面紧追不放,所到之处,刀光闪耀,砍得山石乱飞,滚滚而下。少年手脚攀住岩壁,左躲右闪,转眼功夫已经被掠过的山石划出好几处口子,一个没留神,被一块茶碗大小的山石砸中脑门,手脚慢慢松开,身子软软地跌了下去,眼看着要摔落山脚,猛然间一条人影如流星坠落,笔直地掉落,这人怕是去势不快,伸脚尖在岩壁上重重地一踢,身子疾如闪电,蹿到少年身旁,伸手将他抄住。少年犹自头脑晕眩,只觉被那人提在手中,如腾云驾雾一般,朝山顶掠了上去,
  等到得山顶,那人挑了块巨石,一跳而上,将他放下,握住他的手。少年惊魂未定,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内力从那人掌心传到,说不出舒服,心绪稍定,这才看得清楚,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,一身青衫,身材高大,一双明亮的眼睛灿如星辰。这人问道:“你要不要紧?”少年摇了摇头,正要说话,巨石下面传上来一阵狂笑,声音刺耳,就听杜乘风在下面喊道:“穆枫,你怎么光是会逃,不和老子打?”
  少年探头去看,岩石下面站着的正是杜乘风,横刀而立,神情凶悍,他大声喊道:“大哥,大哥。”杜乘风认出他来,先是一怔,随即喊道:“小兄弟,你怎么跑上来了?”语气中充满戾气,与平日竟是判若两人。
  穆枫轻轻握了握少年的手,说道:“小兄弟,你待在这里,可别乱动。”他飘身跳下巨石,看着杜乘风,说道:“杜爷,你身上的毒伤发作,已入心脉,先让我替你疗伤。若是迟得片刻,性命堪忧。”杜乘风不耐烦地喝道:“老子等了十年,就是为了好好和你打上一架。老子好得很,不用你费心,快快放马过来,我们打个痛快。”穆枫双手往身后一背,朗声说道:“你有伤在先,穆某胜之不武,这场架我说不打便是不打了。你要动手,只管动手就是。”
  杜乘风变得暴怒,一跳而起,喝道:“老子偏要和你打!”他急怒之下,挥刀朝穆枫直劈而下,直若要将他劈成两半。穆枫却是巍然不动,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眼看着刀锋挨到了他的脑门,突然断裂开来,半截断刀飞了出去,深深地插入地里。
  杜乘风原为着吓他一吓,逼他出手,早已悄悄使内力将刀身震断,哪知道穆枫竟是丝毫不为所动。他心中的愤懑再难发泄,并指如刀,绕着穆枫左劈右劈,横劈竖劈,不离他周身上下,可是穆枫不肯动手,他也终究不能施招于其身之上。
  这里正自无可奈何之际,五条人影蹿上了山顶,其中一人高声喊道:“不要伤了姓穆的,老子要找他报仇。”来的这几个人正是“五兽”,喊话的是郭振天。他们在山脚下等待,料的穆枫必是与杜乘风恶斗多时,内力大耗,正是捉拿他的好时机,沈欢虽然犹豫,耐不住郭振天不住地催促,便也终于一起上得山顶。
  杜乘风正在恼怒,听得郭振天这么一喊,骂道:“死矮子,滚到一边去!”郭振天长得矮小体瘦,本是他心头一件憾事,听得杜乘风骂自己是死矮子,再看他也是生得矮小,除去肥硕远胜自己,真要比比谁高谁矮,未必便输给他,真是哭笑不得,忍不住笑骂道:“我是死矮子,你也是死矮子。我们两个死矮子这就叫半斤八两,谁也别笑话谁。”他本是言之戏谑,杜乘风听了,身形一闪,快如鬼魅,到了他面前,一记掌刀当头劈下。
  郭振天虽知他是何人,从一开始便心中暗自戒备,待见他说打就打,转眼到了面前,好胜心起,心想:就算你厉害,难道我一招也接不住?他自恃铁掌功夫了得,喝一声“来得好”,铁掌聚气,使足力道,迎了上去。穆枫见状大惊,猛扑上前,喊道:“杜爷手下留情。”
  郭振天的铁掌还没碰上杜乘风的掌刀,已然感觉一股劲道压了下来,心知不敌,却已是骑虎难下,只得咬牙要接他这一招。说时迟那时快,旁边跳过来一人,一把将他抱起,猛一转身,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捱了杜乘风这一刀。这个人正是崔阿木,眼见郭振天不敌,故而出手相助,他除了练就各种隐身功夫之外,更能将身体练得如枯木、败革,饶是如此,被杜乘风这记掌刀劈中,只觉后背如遭重击,嗓子口一甜,一口血翻腾上来。这也就是杜乘风只使出了三成的功力,若是再加的两成,怕不当场毙命。
  这时候穆枫已经赶到,伸手在崔阿木的肋下轻轻一托,将他送出去三四丈远,稳稳落在地上。崔阿木再难抑制,哇的一声,口中鲜血喷出,委顿在地。这一下“五兽”中的其他几个人俱都大惊,身形闪动,将杜乘风团团围住,大起同仇敌忾之情。
  杜乘风哪会在意,眼珠一转,突然大笑起来,喊道:“那就看看你能救得了几个。”他扫了“五兽”一眼,身子一纵而起,朝邓百龄扑了过去,狞笑道:“先打你这个使刀的。”邓百龄将手中一口长刀舞动如飞,全取守势,护定周身,只盼着能挡他一挡。沈欢、丁焰想要扑上去相助,却哪里来得及,正在惶急当中,一条身影从他们当中穿过,带得劲风扑面,来的正是穆枫,堪堪赶到,拦在邓百龄身前,使一招“二龙出水”,并起右手二指,掐一个剑诀,冲天而起。
  沈欢见这两人俱是疾如闪电,快如鬼魅,不禁倒吸一口冷气,心底骇然,却又不由地暗自庆幸,幸亏有穆枫及时赶到。哪知道杜乘风人在半空,身子猛一个转折,改着朝丁焰冲了过去。丁焰本就存着小心,见他扑到,急转身形,使出全身力道,发足疾奔,想要仗着自己轻功了得,将他甩脱。可是他跑得快,杜乘风追得还要快,几步追到了他身后,挥刀就劈。丁焰心中骇然,竟是被吓得身子都好像不听使唤,手足僵硬。就在这一霎那间,穆枫也已经追到杜乘风的身后,喊了一声“着”,一记指剑戳向杜乘风的后心,想要迫得他撤招闪避。
  杜乘风长笑一声,不躲不闪,掌刀一翻,反手在丁焰的背上一拨,拨得丁焰从他头顶翻过,恰好掉在了他身后,挡住了穆枫的指剑。穆枫赶忙撤招,这边杜乘风已经隔着丁焰,连着挥出数刀,每一刀都照准了丁焰的要害劈了过去,穆枫指剑连点,破空声响,将他的掌刀一一挡住。
  于是情形变成了丁焰呆立场中,两大绝世高手绕着他的身形急转,一个要伤他,一个要救他,种种掌刀指剑如白云变幻,无穷无尽,又如电闪雷鸣,急急如风,赫赫如雷,把丁焰看得是目眩神迷,心中油然生起敬仰以至于膜拜之情,浑忘了穆枫稍有个闪失,自己性命堪忧。初时他还能看得清楚二人所使的招式,于其中精妙处也颇有体会,多看得几眼,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,险些未曾中招先已倒地。杜乘风斗得兴起,哈哈大笑,连声喊喝道:“穆枫,你这招指剑不错,再接我这一刀。”他越打越快,将这十年来悟到的种种刀法上的精义尽数使出,就好像一个绝世的画家,激情澎湃,要将自己淬炼一生的构思、创意、技法一体倾泻到面前的画纸之上,只要能创作出一幅传世佳作,就算呕心沥血、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,只是他没有察觉到,他的脸色已经隐隐闪现绿光,穆枫看了暗暗心惊。
  沈欢几次三番想要瞅个空子冲上前去,将丁焰救了出来,可是还没等他迫近,便被凌厉的刀风剑气逼退。到这个时候,这位神机百变的军师也拿不出妙策,明知于事无补,也只好放手搏的一搏。他伸手从身侧的暗袋里摸出满把的铁蛋子,瞅准杜乘风的后心掷了出去,只盼着能助穆枫一臂之力,将杜乘风击倒。就在一时半刻之前,他还绝然不会想到,片刻功夫之后自己会如此期盼穆枫打赢对手。
  只是这一把铁蛋子打了过去,恰如泥牛入海,无声无息,没了踪影。沈欢心知不妙,身子急往后退,耳中听得叮当声响处,那一把铁蛋子被杜乘风掌刀所击,倒飞回来,却比他方才掷出快捷了许多。沈欢大惊,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,就在这时,一道白光从穆枫手中射出,后发先至,挡住了他的面前,急速旋转,将铁蛋子一一磕飞,才插入土里,却原来是穆枫见势不妙,就手从丁焰手中夺过峨眉刺丢了过来。
  沈欢双脚落地,心中暗叫侥幸,已然惊出一身冷汗,突然之间破空声响,又有一枚铁蛋子飞到,正打在他的腿上,他大叫一声,跌翻在地,爬不起来,耳中只听得杜乘风哈哈大笑,喊道:“穆枫,有本事你再来救。”
  这两个人顾着沈欢这一头,于丁焰那一头不免略有松懈,丁焰瞅准了一个空当,使尽浑身力道,猛地冲了出去,发足狂奔,身形之快,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。只是他去得快,杜乘风追得还要快,如鬼魅一般,掠了上来,喝道:“你逃得掉吗?”他一记掌刀劈到。穆枫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,紧随其后,跟了上来,运指如风,戳他后心,想要迫得他撤掌招架。哪知道杜乘风浑若未觉,掌刀去势不改,劈了过去。
  丁焰觉得后背一股劲风刮过,气都喘不过来。他的身子突然荡了起来,借着杜乘风这一记掌刀的掌风飞了出去,有如狂风中的一片落叶,随风飘荡,浑不着力,看得杜乘风也是一怔。原来这是丁焰精研的一门轻功,取义于“逍遥游”,正所谓“凭虚蹈空,御风而行”,丁焰于这门功夫用力甚勤,却始终未得要领,如今危机关头如有神助,竟然豁然开朗而融会贯通,突然使出,看得杜乘风也不禁点头称好。
  就这么缓的一缓的功夫,穆枫的指剑已经戳中他的后心,却是触指坚硬,如中铁板,疼得穆枫也是一皱眉,随即醒悟,杜乘风周身上下已然是剧毒弥散,将他的身子淬炼得犹如铁石一般,心里暗暗吃惊。原来此前杜乘风仗着内力深厚,虽将体内毒素驱出,终究剩得一些残余,如今剧斗多时,内力大耗,残余的毒素就此发作出来。这当中种种经过,穆枫虽是不知,却是知道他此时虽是凶悍无敌,却是难以持久,这时就听得杜乘风喝道:“你轻功不错,再吃老子一刀。”他一记掌刀劈空击出,丁焰刚好双脚落地,心中正在暗自庆幸,突觉一股刀风袭到,却是犹如针刺,想要凭风却是无风可凭,他怪叫一声,手捂前胸,踉跄走了几步,双腿一软,跌坐地上,连吐了几口鲜血。
  转眼之间,杜乘风连伤“五兽”中的三人,心头得意,扬声大笑,喊道:“穆枫,今天定要和你比个高下。”穆枫见他神情异样,犹如癫狂,知他已被体内的剧毒迷得神志有失,心中暗叹。就在这时,郭振天一跃而起,合身扑了上来。他眼见得杜乘风连伤数人,生死未卜,心头悲愤,再难抑制,抱定了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心意,双掌击出,口中大喊,“狗贼,老子与你拼了!”
  杜乘风狞笑道:“你个死矮子,怎么还没死?”他不躲不闪,也是一掌劈出。穆枫见状大惊,脚下移形换步,绕到郭振天身侧,指剑上扬,想要替他挡住杜乘风的掌刀。郭振天大吼道:“老子不受你的恩惠!”双掌纷飞,一掌去接杜乘风掌刀,一掌拍向穆枫,想要将他逼退。哪知道穆枫竟不躲闪,硬生生捱了他这一掌,将杜乘风的掌刀接住。
  杜乘风大笑道:“死矮子不知好歹,穆枫,我替你结果了他吧。”他又是一记掌刀劈了过去。郭振天悲愤之下,使出全力,穆枫腰肋间捱得他一掌,只觉得一阵疼痛,一口真气连提了几下,提不上来,身形不免迟滞,见状大惊,想要出手就已经来不及了。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,又一条身影扑了上来,抱住郭振天滴溜一转,避开了杜乘风掌刀的正面,却是避不开他的掌风,从郭振天的胸口掠过,划出老大一道口子,鲜血飞溅。
  来的这人正是邓百龄。他抱住了郭振天,倒地就滚,使得正是地堂刀法的路数,滚出去几步,将郭振天脱手掷出,丢在一片草丛里面,算是救得他一命。杜乘风勃然大怒,喝道:“老匹夫,你也配使刀!”他抢步去追,邓百龄一跳而起,反提了长刀,转身就走,暗中见他到得身后,猛一回身,长刀扬起,斩他脖颈,正是那一招“拖刀术”。杜乘风哈哈大笑,也没见他如何动手,劈手就将邓百龄的长刀抓住,运功一振,邓百龄觉得一股大力顺着长刀传到,胸口如遭重击,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,竟是受了极重的内伤。
  杜乘风已经就手将长刀折断,伸左手将他提起,挥动手中的半截断刀,朝他脖颈砍了过去,到得这时,杜乘风已经势如疯虎,如痴如狂。眼看着邓百龄性命不保,突然传过来一人嘶声裂肺地大喊,“大哥,住手!”杜乘风听得声音耳熟,循声看过去,看到巨石之上少年匍匐在地,泪流满面。他一怔,想不起来少年为什么会在此地出现,轻轻晃了晃脑袋,咧嘴笑道:“小兄弟,你看我厉不厉害?一个穆枫加上五只孽畜都不是老子的对手!”他说到得意之处,仰天大笑,月光映照下,脸色惨白,其状可怖。他剧斗多时,内力大耗,更兼体内毒伤发作,终于觉得疲惫,身子朝旁边一棵小树倚了过去。
  就在这时,那棵小树猛然一动,两根树枝将他拦腰抱住,又有两根树枝从他手臂上缠绕过去,使尽了力气,要将邓百龄抢了下来,只是人单力薄,哪里抢得过去。杜乘风手臂一抬,树枝断裂,再缩肩沉肘往后一撞,只听得一声惊呼,一条小小的身影跌了出去,跌在地上,滚了几滚,就此不动。
  杜乘风听得声音清脆,像是个女孩,又听得邓百龄大喊,“青儿,青儿。”他虽不知这女孩正是邓青羊,却也知道方才出手极重,已是将她一条右臂击得筋骨寸断,心中大生悔意,就在这时,穆枫已经飞身掠到,一指戳中了他的“神藏穴”。
  他大叫一声,丢下了邓百龄,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,浑身颤抖,脸上露出极痛苦的神情,正是剧毒攻心之像。穆枫赶忙伏身下去,伸手摁住了他左臂上的“合谷穴”,想要将内力输入他体内,替他抑制住剧毒,护住心脉。杜乘风抬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,低声说道:“穆枫,你不用救我,这一架打得过瘾,我死而无憾了。”